精神病不是非黑即白的存在｜我们只是在精神异常的路上走得或近或远
这时候，远远望见郊野里有三四十架风车。
堂吉诃德对仆从桑丘说：“远道的安排比咱们要求的还好。你瞧，桑丘•潘沙朋友，那边出现了三十多个大得出奇的巨人。我打算去跟他们交手，把他们一个个杀死，咱们得了胜利品，可以发财。这是正义的战争，消灭地球上这种坏东西是为上帝立功。”
桑丘道：“什么巨人那？”
他主人说：“那些长胳膊的，你没看见吗？有些巨人的胳膊差不多二哩瓦长呢。”
桑丘说：“您仔细瞧瞧。那不是巨人，是风车；上面胳膊似的的东西是风车的翅膀，给风吹动了就能推转石磨。”
堂吉诃德道：“你真是外行，不懂冒险。他们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巨人。你要是害怕，就走开些，做你的祷告，我一人单干，跟他们大伙儿拼命好了。”
《堂吉柯德》
我们大多数人都会时不时感到焦虑或者抑郁，尽管这些情绪一般都不会发展到影响正常生活的地步。
也经常有人会嚷嚷“我有强迫症”，“出门总是反复检查有没有锁”，“考试后总是害怕说自己考的好会导致考的差”。
可见，人们从直觉上就认为，大多数精神疾病是一个连续渐变的状态。从正常人中非常轻微的表现，到精神病人中影响日常生活和工作的严重症状，这之间的变化是连续的，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分立。
不过说到幻觉（看到或者听到不真实的东西）或者妄想（不符合现实的想法）这些在精神分裂症病人中尤其突出的精神问题，一般人可能觉得不会出现在正常人身上。或者人一旦出现幻觉和妄想了，就是精神病。然而近几年精神病学家发现，在幻觉和非幻觉，妄想和非妄想之间，可能如同情绪障碍一样，并没有非黑即白的分水岭。我们可能只是在精神正常到失常的路上走得或近或远。精神异常渐变这一概念的出现，可能意味着传统精神疾病非黑即白的诊断和治疗，可能需要全面重建。
2013年荷兰的精神病学家Jim van Os和新西兰的Richard Linscott的元分析综述研究发现，虽然精神分裂症在一般人群中的发病率只有0.4%，然而幻觉和妄想在一般正常人中的发生率其实高达7.5%。也就是说，每15个人中，就有一个人曾经看见或听见过不存在的东西，或者有完全不符合现实的妄想，而这些人都是社会人群中正常的一份子。
幻觉和妄想在英文中统称psychosis，中文翻译为思觉失调。
去年七月美国精神病学杂志JAMA Psychiatry刊登了一篇至今为止最详尽的人口统计学调查文章，是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John McGrath等人调查了包括18个国家的31261个成年人，研究横跨2001年到2009年。在排除了药物或者睡眠的因素后，研究发现还有5.8%的正常人有幻觉或者妄想的经历，其中有幻觉体验的人是有妄想体验的人的四倍。鉴于这个研究涉及样本大，人口分布范围广，结果很有说服力地表明，精神异常不是非黑即白的分类，而是分布在广泛人群中的不同程度的体验。
在有幻觉和妄想的普通人中，大约三分之一只发生过一次这些体验，另外的三分之一发生过2到五次，而剩下的三分之一有过超过6次甚至100次的幻觉或妄想经历。这些正常人的思觉失调经历往往偶发性地转瞬即逝，不过也有一部分人会常常出现幻觉和妄想。
幻觉和妄想有时出现在抑郁、焦虑症，以及其他一系列其他心理和生理压力疾病中。比如严重的情况有，在思觉失调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病人中，他们常常会“感到”背后有人盯着自己，并“听到”他们在说自己坏话。有时他们会“听到”自己脑子里的声音在说“你真没用”，或是指导自己做事，难以摆脱。
大话西游蜘蛛精扮演者蓝洁瑛，据传早年得精神分裂症。
比较良性的幻觉体验比如，文献记载一位72岁帕金森病（神经疾病，运动障碍为主）患者反复出现幻觉，晚上和妻子睡觉时，他常看到一个小姐溜进卧室，一丝不挂地躺到他和妻子中间。医生想知道幻觉时他是否能动，于是问：如果你碰这位小姐，她会消失吗？老人毫不犹豫回答：当然不能碰啦！一动我老婆就醒了！
另一位我亲身访问的帕金森病患者也经常出现幻觉。这位93岁有帕金森病和轻微痴呆的老人，常常感到自己死去的妻子在身边。当周围没人的时候，他就会和她聊天，晚上睡觉时，他常常觉得妻子抱着自己。老人很喜欢他的幻觉，拒绝治疗幻觉症状。
而现在我们知道，这些类似的幻觉和妄想在正常人中也会出现。精神症状在人群中由轻微到严重的连续存在，是否意味着多年贴在精神病人身上的异类标签，是时候摘下了呢？
正常人的良性幻觉
珍妮没有精神分裂症，但她有幻觉。“我可以感觉到马克在房间里，就站在我身后。马克是我的初恋，我自从十几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但是在我的一生中，他都会在我的幻觉中出现引领我。我会瞥见他在墙角，肯定和支持我去英国做个记者的决定。”当珍妮出现幻觉时，她总是能看见马克给她提供人生的意见。他是她自己人生的向导。珍妮认为是她的童年经历以及她母亲的精神健康问题使得她容易发展出思觉失调。心理学家告诉珍妮，她的幻觉经历可能是因为童年时期缺乏生活指引和外界足够的心理支持，于是她只能内化自己的支持需求，幻想出一个人来给予她支持。
参考文献
1. Simon Makin，The Schizophrenia Spectrum, Scientific American Mind, November/December 2015
2.Jim van Os, Introduction: The Extended Psychosis Phenotype—Relationship With Schizophrenia and With Ultrahigh Risk Status for Psychosis, Schizophr Bull. 2012 Mar.
3.Jim van Os, The Dynamics of Subthreshold Psychopathology: Implications for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Am J Psychiatry 170:7, July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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